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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6. 人生向暖(15)三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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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6. 人生向暖(15)三更

人生向暖(15)

桐桐沒言語, 卻急匆匆的跑下樓,將兩個袋子給撿回來了。

事不是那麽個事!

這衣服自己未必穿, 但挑合適的送合適的人,其實也沒什麽吧。像是有一條牛仔褲,應該是磨了褲腿邊了,桐桐挑出來遞給田易陽,“這肯定是大表姐穿過的,你嫌棄?”

“那我外甥女的, 我嫌棄啥?”

“那您給褲腿這點截下來就成了,你沒我大表姐高,您要不嫌棄您就穿唄。”

“那你不嫌?”

桐桐朝後一退,“我有我奶和姥姥做的新衣服, 不穿就小的!幹嘛有新的不穿非穿舊的!我不嫌手工的衣服土氣,不行嗎?”

說著, 就往出走,看見李梅和邱艷回來了, 就喊她:“李阿姨,我姨媽給帶了兩袋子衣服,很多我都穿著大,您看您能穿嗎?反正我大表姐的褲子我媽能穿……”

田易陽幹瞪眼沒法子, 只能把眼淚擦了,“李梅,進來吧!我那大外甥女你見過,長的人高馬大的, 這衣服又穿不成了。”

桐桐在邊上給邱艷把頭發修了修,邱艷坐著,不停的指一雙人造皮的棉靴子, “那雙你能穿吧?”

桐桐看了一眼,“我的腳瘦,那雙版型寬,我穿著磨腳。”說著就看了看邱艷,“你應該能穿,等一會你試一下。”

然後被邱艷挑走了一條黑褲子,兩件外套,兩雙鞋子,帽子圍巾都挑走了。

李梅給她自己又挑了一些,就把一半帶走了。

剩下的就是那種五顏六色的外罩和不合適的大外套棉衣,桐桐把外罩全拆了,“您給縫成四四方方的……把厚棉衣往裏面一塞,這不就是個靠枕麽?放在咱家的‘沙發’上,好看又好用。”

幹嘛呀!急赤白臉的!

桐桐就說她,“我姨媽找這些衣服不費勁呀?找出來漿洗,這種天,手伸到水裏,洗出來擰,擰幹了晾,晾曬幹還得熨燙疊好。你看看,連那袋子都是洗涮幹凈的,疊好放進去的。那可是棉衣……”

棉衣洗起來有多費勁,洗不幹凈的話,那汙水印子會留在衣服外面,跟畫上去的‘地圖’似得!一定得淘洗很多遍才行。

反正是穿不了的舊衣裳,扔了不就完了嗎?費那勁兒幹啥?還那麽艱難的給洗了倆袋子,圖什麽?就圖專程托人情給你捎帶來,笑話你的?

犯得上嗎?站在高處看笑話豈不是更好。

林守道回來的時候就聽見自家姑娘在那裏叨叨叨、叨叨叨的,叨咕她媽!

她媽坐在縫紉機前,在那縫啊縫的,一句都不說。

他歪頭看看這個,再看看那個,轉臉看地上那拆成片的衣裳,這是啥意思呀?

桐桐就說:“您洗去吧!多冷呀。洗了臉吃飯,我給您熱飯去。”

真給熱飯去了。

人一進廚房,林守道問老婆:“你挨訓了?”

田易陽拿手裏的布片給他看,“我那姐姐,接濟我來了。”

舊衣服?

嗯!

林守道拍了拍她,好面子嘛,誰不愛面子呢!那咱現在的日子,要不起面子。

才要說話,就見桐桐端著飯菜出來了。

林守道趕緊道:“以後看上什麽咱就買。”咱站出去不比誰低,“爸下崗咋了?下崗是國家政策,爸又沒幹啥見不得人的事,咱不低誰一等。”

田易陽低下頭,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,催桐桐,“你去睡吧!不早了。”

桐桐:“……”工人有優越感,掙的再多的小商小販在他們眼裏,那幹的都不是正經的營生。對他們而言,下崗遠不是失去工作、失去收入來源那麽簡單,他們因為貧困和窘迫,丟失的更多的是尊嚴。

下崗的人,他們走出去會覺得丟人!

她去睡了,外面出來田易陽的聲音,“出去都不敢說哪個廠的,一提人家就說,‘那你們不容易,一個人的工資,夠幹啥的’……給孩子去買衣裳,我穿著工服去的,人家商場裏的售貨員咋說的?說‘那是二十多的,你可別摸!那邊那個十塊,你拿那個……那個便宜’;我去買肉,人家說,‘你們都要吃肥的,這個就你們廠那邊來的愛買’……咋了?下崗了就比別人低一等了?”

林守道卻接了一句:“對啊!就咱們廠下崗了。”

“我說這個呢,你說哪個?”

林守道一拍腦門,“我這腦子也是不好用!為啥只在咱們廠接活呢?咱都是熟人,不好要價!今年冬天就算了,戶外沒法幹活,還得借咱廠的老倉庫用,就先在咱這一片接著!等來年開春了,去別的單位社區看看去!他們都在崗,日子比咱們好過一些。他們的孩子大了吧,是不是也得嫁娶,這房子是不是也得翻騰?掙的要比接近處的活掙的多呢。”

田易陽把縫好的布袋子扔到林守道的臉上,“你這個人……我這正難受呢,你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。”

“我要是兩手空空,光安慰有啥用?掙了錢了,你腰板硬了,不用安慰,啥毛病都好了。”

你才毛病!都是你的毛病。

“行行行!我的毛病。”林守道把布袋子撿起來,“這是幹啥的?裝什麽?”

田易陽指了指邊上那不合身的棉衣,“你姑娘說能放進去當靠枕,擺著。”

林守道就給卷起來疊好然後塞進去,這才又遞回去,“收口吧。”

要不了一分鐘,口子就收好了。

林守道往自家這‘沙發’上一擺,小女孩的衣服上帶著繡出來的花朵,靠枕這麽一擺,帶花的朝外,毛藍的顏色帶一朵粉紅的桃花,“好看又洋氣,我也沒見誰家有靠枕的!這不挺好嗎?”說著,又往背後一塞,墊著,“正好不用靠在墻上。”

冬天了,墻都是冷的,“回頭弄個舊毛毯訂在沙發背後的墻上。”靠著能舒服些。

成!

兩人一會子商量事,一會子拌嘴,一會子又笑幾聲,十點一過,鼾聲起來了。

桐桐縮在被子裏,冬天真的來了,她這邊的窗戶用了雙層的厚塑料封起來,還是覺得有風鉆進來,窗簾已經很厚了,做的很大,比窗戶大了好些,就是怕鉆風的。

可怎麽還是有風呢?

她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,早上鬧鐘一響,她眼睛一睜,就覺得:完了!下雪了。

天這麽亮,只能是雪光照的。

她一起來,田易陽就聽見動靜了,喊林守道:“她爸,起來送你閨女上學,下雪了。”

“媽,不用!我自己能走。”

“這雪不得小,叫你爸送你……你把厚棉褲穿上,毛褲可不成,腿能凍爛嘍。你把絨褲也套上,穿到棉褲裏面。”說著話,就披著衣服過來了。

絨褲絨衣套在秋衣上,把老棉褲穿上,肚兜護的嚴嚴實實,腰高,都能到半脊背上。

“先洗臉刷牙,收拾完了再穿棉襖……擦臉油抹上……”

嘴上叮囑著,又去廚房熱飯,煎了兩個雞蛋,炕了個饃片,饃片夾雞蛋就好了。回頭再沖了一杯麥乳精,倒騰著等溫熱了,這才端出去,“趕緊趁熱吃,吃了就走。”

桐桐兩口的就吃完了,這才一層一層的穿戴好。

林守道已經裹上軍大衣了,開門前先叫田易陽躲開:“風野的很,快進去躲著。”

果然,門一開,風呼一下就進來了。

這樓當年不知道怎麽設計的,面朝陽,大走廊,一出來視線極度開闊,可也意味著冬天有的受了。

天一冷,大家都用塑料布把前面遮擋住了,風一刮晚上呼呼呼的。昨晚的雪下的很安靜,只天亮的時候才開始刮的風。

從走廊走出去,邱艷聽到動靜,這才出來了,跟著一塊下樓。

一下樓,那雪深的呀,都能到小腿的位置。

林守道就不叫桐桐走了,“上來,爸背你!”

“不用,我能走。”

“灌一鞋裏面的雪,不凍腳?”林守道蹲下,“快!”一邊催著自家姑娘,一邊說邱艷,“你踩著叔的腳印,別蹚著雪走。”

桐桐趴在林守道的背上,看著他頂著風冒著雪,就叫了一聲:“爸?”

“嗯?”林守道往前走,“貼著我的背,不露頭!風太大了。”

這背並不很寬很厚,可卻叫她免受風雪之苦。

這一送,一下子給送到教學樓裏面,“趕緊去教室呆著!盡量不出來,放學不自己走,就在這裏等著,爸過來接你。”

好!

一路上邱艷摔了好幾次,摔是摔不壞的,這麽厚的雪,不過是腳上的鞋在低溫的時候就會硬邦邦的,其實遠不如棉鞋更保暖。她穿的是昨晚挑回去的鞋,很好看,但真的是不保暖也不是很方便。

桐桐趕到教室的時候,就見四爺正從腿上解塑料袋。

他竟然弄了兩個塑料袋纏在鞋口和小腿的位置,蹚著雪過來竟然沒沾上雪。大頭鞋確實是更保暖。

四爺看只露著兩只眼的桐桐,就笑:遭過這罪嗎?

桐桐搖頭:沒有!真的!真的是沒遭過這個罪呀。

他說:“別急,我想想辦法。”

想的辦法就是要準備競賽,不跟著班上課,混老師辦公室去。辦公室當然沒暖氣,但是有個爐子,爐子裏燒的不是炭,是老師們自己弄來的柴火。因此上,這辦公室沒有暖氣屋裏暖和吧,但覺得手是能伸出來的。

呆在老師的辦公室就要勤快一點。比如水開了,給壺裏灌水,比如加柴火,比如拖地,比如收拾老師的辦公桌等等。

然後聽老師們八卦,說試點是全面試點,包括房改,這也是改革的一部分。

也就是說,各家住的房子還得各家買,這一點並沒有改變。

要是覺得價位不合適,那就只能騰房。春城有棚戶區,那地方有些屋子也往出賣的,比較便宜,可以搬去住。

這可真正算是——雪上加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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